1
在我走近你身邊的時候，路燈，你突然明亮起來，是偶然嗎？我不敢相信。
人們都已散去，只有我的影子和風(fēng)聲在你的視線里時長時短。路旁常青的花木依然很美。這個季節(jié)，我不想聽到過多的聲音。
星子們在繾倦的云后做夢去了。我的雙腳已經(jīng)沾滿泥濘，我知道，在別人的街道上行走，我不能弄臟路面，雖然他們都已經(jīng)睡去。
2
遠(yuǎn)方的祝福一縷縷扇動溫馨的羽翼，棲落窗欞，呢喃抒情，我的記憶由此而實在，日子由此而燦爛。
我不知道那生長祝福的地方是否下雪，當(dāng)祝福貼足郵票后,余溫是否還能點燃爐火。
我的信箋落滿厚厚的雪花，冰凌凍僵流動的心河。是誰站在彼岸隔河而望？那如云的發(fā)絲為誰而飛舞？
3
雪花，你這異域的精靈，在這個美麗的早晨降臨塵世，我的籬笆已為你敞開，你的孱弱的手指清晰地劃破我的內(nèi)心。我想起麥地收獲后的黃昏，叫天子迷茫中遠(yuǎn)去。
風(fēng)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踩痛我的腳趾。房檐下，我的雞們緊緊依偎著，這是冬天它們最好的溫暖。
4
孩子，你注定使我成為父親，一如你弱小的生命，真實得讓人難受。
看著你嬌嫩的臉和高舉的小手，孩子，我想到許多美好的景致，如一株小草，一棵樹，或者一朵花，甚至一只白色的鴿子，一縷吉祥的云彩，和平而安詳，這些與你血肉相連的母親最能體會。
孩子，母親痛苦地生下你的時候，你似乎有所感觸，這個世界并不完美無缺。作為父親我不能夠給你很多，哪怕一條既定的道路，和你一樣，我一無所知，只是在失與得中領(lǐng)悟一些玄機。
一位明哲的老人說，未來是你們的。孩子，你比我富有，為此，你得感恩圖報。
5
雪，開始融化了，我的屋頂已露出瓦片，水珠順著瓦楞滴進(jìn)誠實的泥土，簾子似的掛在門前。
我坐在向陽的地方瞇著眼，看陽光深入雪中的光芒。我的狗溫順地躺在我的腳邊，聽水珠滴落的聲響，多毛的耳朵不時顫動幾下。
門前，蓉樹下的空地上孩子們嬉鬧著，白玉似的雪上，腳印凌亂地鋪展開來，他們?nèi)我獾貟仈S雪球，這是他們善良的武器。
突然，一只雪球徑直飛向我坐著的地方，擊中我的狗，那狗蹭地跳起，驚恐地望著四散的雪花，立起毛發(fā)嗚嗚叫著，爾后，用嘴舔了舔被擊中的部位，又爬在我的腳邊聽那水珠滴落的聲音。
孩子們依然在那里嬉鬧，陽光把他們鍍成雪的顏色，只有那彩色的帽子和圍巾，忽停忽走，一如三月的蝶。
6
在那個雪花飛舞裙裾的清晨，你說你要來，我的家園縈繞吉祥的光芒，溫馨的風(fēng)掛滿窗欞，而終于在立春之日一切隨風(fēng)而去，等待拉長無望的視線，鋪成一路的惆悵，沉重如鉛。不知道道路的盡頭是否晴朗一如既往，春天是否駐足你的家園。
歲月如期老去，我也將赴前世之約以了塵緣。請吩咐窗外的鳥兒，別再呼喚我的乳名，記憶的藍(lán)紗巾沒入水中，已成水中之花，流水落花的故事成為定局。
7
步入佛門，卻難悟禪機。慈悲入懷的日子六根不凈，人間煙火隔河相望。
空對四壁，總覺有人來訪，而門本就虛掩著。別人的步履輕捷地去了又來，笑聲遠(yuǎn)了又近，令人心顫。每每此時，我總閉目打坐，冥想忘川之外的情物。
夢醒之時，已入黃昏，夕陽在山巔撞成二半，一半沒入水中，一半濺上蒼穹，彼此相望，風(fēng)起云飛，水波漣漣之處月已無影，似有哀怨太息時起時伏，深深叩擊詩人的靈魂。
8
水的時候，我總不自覺地注視陶碗，注視那破裂之處新鮮的傷痕，你能聽到水滲透的聲響。
水珠落地有聲，打濕腳趾，我已經(jīng)邁不動腳步，雙手開始傾斜地生長，發(fā)絲綠成風(fēng)景，無數(shù)只眼睛脫穎而出，引向高處。
不必拉開屏障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豐腴的花瓣裸露藍(lán)色的火焰，燃燒一種精神。
9
有霧的村莊睡眼朦朧，陽光環(huán)繞，陰陽之水穿行其中。
山巒醉臥如瘦犬。
若隱若現(xiàn)的農(nóng)諺出沒水田，點燃脈絡(luò)之火，千古箴言立地成佛。
你們目睹這陽剛之氣誰能主宰，日月奔走萬物之上，行將破土的身軀染病而亡。
記憶如魂魄，強弩之末是風(fēng)生生不息的追逐。
緣水而居，手摸陶碗，鱗甲鮮亮的水族，揮霍群星班駁的粉塵，腥味十足。
這是水滴的聲音，和船帆絕不雷同，音樂的水域，蕭殺至高無上。
10
播種之手創(chuàng)造墓穴，無韁之馬衣冠楚楚，火焰緣于尾鬃。
這是呼吸的黃昏，黑暗的燈火光照四蹄，開光的先知振振有辭。
墓碑背依青山，俯視終生爭度的睡蓮。有牧笛自遠(yuǎn)方歸來，麥子、鮮花應(yīng)聲而生。
我不能舉起繩索，被鉗制的田野，誰是禍?zhǔn)?？老謀深算倍遭蹂躪。
幽魂四處漂浮。
【作者簡介】:李云峰，湖北廣水人。作品散見于《人民日報》《星星》《詩潮》《散文詩》、臺灣《聯(lián)合報》、香港《詩雙月刊》、美國《世界日報》等海內(nèi)外報刊，著有詩集《美的苦艾》《天堂有棵大樹》?，F(xiàn)任武漢散文學(xué)會會長，《武漢文學(xué)》副主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