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□本刊記者/賈冰 通訊員/文華
人物名片:
黃松,曾任東風汽車公司專務副總經理、東風汽車公司產品總設計師、東風汽車公司科技部部長。現為東風汽車公司顧問,武漢理工大學首席教授。取得的主要成果有:東風EQ1141G載貨汽車開發(fā)、東風EQ1118系列載貨汽車開發(fā)、東風EQ2102越野汽車開發(fā)、東風猛士EQ2050高機動輕型越野汽車開發(fā)等,其中獲省部級以上科技進步獎6項。
下過鄉(xiāng),當過兵,做過司機,和機械幾乎打了一輩子的交道。如果在德國,黃松應該被劃分為“指甲上有汽油的油漬,手背上有熱氣管劃傷的痕跡”的技術高管。這是一種榮譽,因為他們是企業(yè)里的實干家。
父親黃正夏,二汽元老,東風功臣,這是對黃松影響最大的人。從部隊復員后,父親帶著他參與到二汽建設之中。然而,父親并沒有成為黃松的大樹,作為東風的子弟,必須用自己的能力說話。
從試車員做起的黃松,用多年的職業(yè)生涯,證明了自己是一名出色的東風人。東風內部有這樣一種共識:無論是上世紀80年代的東風140-2,還是“叫板”悍馬的東風軍車“猛士”,又或是如今風生水起的東風風神,操控穩(wěn)定性已經成為東風必須傳承的DNA。而東風140-2與東風猛士,正是黃松所主導的得意之作,東風風神項目更是得到了黃松的悉心指導。
“中國悍馬”波折
上個世紀80年代,美國研制成功第三代高機動性能軍車“悍馬”,在1991年爆發(fā)的海灣戰(zhàn)爭中更是嶄露頭角,大顯身手。為了提高中國軍隊的機動性和作戰(zhàn)能力,1997年,中國軍方的決策者們做出決定:必須要研制出“中國的悍馬”。
然而,技術指標異常之高的悍馬,除了號稱“世界警長”的美國外,還沒有第二個國家能夠研制。而與之對應的,則是中國還并不強大的汽車工業(yè)基礎,更何況,軍車的研發(fā)難度要遠遠高于民用車。
一場尋找最合適研發(fā)者的搜索行動正在進行。原總參裝備部部長賀鵬飛主導此事,他將眼光投向了在軍車研發(fā)領域頗有積累的東風汽車。東風汽車技術中心主任的黃松,自然成為了最合適的擔綱者。
時任東風公司總經理的馬躍找到了黃松:“國家想研制自己的悍馬,軍委首長認為只有東風能干,你去談吧。”但要造中國的悍馬,考慮的不光是技術。軍車從立項研制開始,經費投入將是一筆不菲的天文數字。當馬躍問起搞這個項目究竟需要多少錢時,經過簡單心算的黃松,報出了1億元的預算。
1997年年底,黃松來到北京總參裝備部,見到了老熟人賀鵬飛。在聽完黃松的分析后,賀鵬飛非常支持,但總共4000萬的經費,距離實際需要差距實在太大。
由于經費門檻無法逾越,加之技術實力懸殊太大,“中國悍馬”項目被迫停置,這讓當時的黃松一直無法釋懷。其實,在軍方找到東風之前,悍馬軍車的出現,早就引發(fā)了黃松的注意。他了解到悍馬的技術指標和作戰(zhàn)使用理念后為之震撼,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夠搞出這樣一款軍車來,他說這一生也就沒白活了。
1999年,國慶50周年大慶。看著各式軍車陸續(xù)通過,觀禮臺上的賀鵬飛與張小虞又談起了研制中國悍馬一事。張小虞告訴賀鵬飛,如今的中國汽車工業(yè),科研能力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,也完全能夠滿足部隊的需求。“我們汽車工業(yè)一定能拿出兩個百分之百的中國悍馬。一個是百分之百自主知識產權,一個是百分之百國產化。”也正是這番話,讓軍方沒有放棄中國悍馬項目。
2001年年初,總裝備部向相關單位發(fā)出研制高機動性越野軍車的競標通知。標書提出了明確的要求——作為劃時代車型,新研制的高機動性越野軍車技術指標不僅是要對齊美國悍馬,更要全面超過美軍悍馬。
一直關注著此事的黃松立即找到時任東風公司總經理苗圩,很肯定地表示,目前技術不成問題,如果利用東風公司自己的設備制造企業(yè),整個開發(fā)資金大約需要3個億。苗圩大力支持,因為經濟上已經徹底翻身的東風,現在有能力拿下這個項目。
2002年4月,北京空軍招待所會議室,3家競標單位展開最后的較量。與其他兩家相比,東風拿出的是全新的設計。而從1997年以后,黃松一直都在為中國的悍馬準備資料,最終,東風公司的標書獲全票通過。2002年5月,總裝備部[2002]裝計字第647號文件批準新型高機動性越野軍車立項。2003年1月,總裝備部陸裝科訂部與東風汽車公司簽訂1.5噸級高機動性軍用越野汽車研制合同。
“猛士”出世
作為軍用產品,美國等發(fā)達國家對中國實現全面封鎖。東風無法像當初研發(fā)民用車那樣,引進產品進行仔細研發(fā)。即使是一顆小螺絲釘,都得依靠自己獨立生產,更何況是最后要成形一臺世界級水平的“龐然大物”。嚴格的研發(fā)時間進度表一天都不能懈怠,這是對東風公司技術開發(fā)能力的考驗,也是對黃松和其研制團隊的嚴峻挑戰(zhàn)。艱苦的研制工作必然是一個高起點的自主創(chuàng)新過程。
總設計師黃松知道自己肩上的分量。大大小小的方案被一一制定,從設計室到車間,從車間到試驗場,從試驗場到部隊,發(fā)現問題,解決問題。這樣的工作節(jié)奏,黃松整整持續(xù)了5年之久。“從初樣400多件問題到全部解決問題,再現歸零。”他這樣感嘆。
2006年10月,中國第一部三代高機動性軍用越野車全部定型試驗完成,累計63臺樣車試制,通過了115萬公里的道路強化試驗,并完成了熱區(qū)、沙漠、高原、寒區(qū)、沿海環(huán)境適應性試驗和部隊使用試驗,項目的遺留問題為零,并擁有84項專利。
“在最主要的15項指標中,我們有12項指標是超過悍馬的。”黃松甚是驕傲,因為這就意味著東風真的完成了當初總裝備部所制定的任務,雖然這一目標曾經被外界持以懷疑態(tài)度。
用事實說話。美國悍馬盡管在戰(zhàn)場所向披靡,但高油耗而被稱之為“油老虎”,但這樣的情況在中國悍馬身上不再出現,不僅將最高車速從悍馬的110公里/小時提高到現在130公里/小時,油耗也整整降低了1/3,“我們百公里油耗才12L,壞路上的油耗幾乎和小轎車差不多,而且我們的排放達歐Ⅳ水平,這都是很明顯的提高。”
相比于民用車,軍車更為重要的是要講究在壞路上的車速以及平順性。提高了車速后的中國悍馬,自然還需在操控穩(wěn)定性方面有所突破。為了達到最佳的操控,黃松帶領著研發(fā)團隊,采用了“調整前輪定位”的方式,抗側滑能力相比悍馬增強了一倍。“我們研究發(fā)現,悍馬其實存在著甩尾問題。但我們的車,無論側向加速度是多少都不甩尾。”
無論是動力經濟性、環(huán)境適應性、操控穩(wěn)定性、爬坡耐久性還是壞路平穩(wěn)性,中國悍馬的主要性能指標均超過目標樣車,有過之而無不及,實現了百分百的國產化。
2004年,總后勤部在北京展覽館舉辦了一次軍用車輛展覽,黃松陪著總裝備部副部長李安東中將來到“中國悍馬”身邊,李安東在這款車前聽黃松匯報,突然他停下來問黃松:“這車叫什么名字?”
這一下子將黃松問住了。李安東沉吟了半晌,隨口念出劉邦的大風歌:“‘大風起兮云飛揚,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’,這個車看起來威風八面,是我軍守四方的猛士,就叫‘猛士’吧。”全場頓時一片掌聲,從此東風公司生產的這一款軍車有了自己的名字。
猛士的服役,也引起了國際媒體和外軍的廣泛關注。加拿大《漢和防務評論》評述: 對中國汽車工業(yè)而言,研制“猛士”是一個雙贏的過程。解放軍不僅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高機動車,工業(yè)界也通過研發(fā)過程鍛煉出一支隊伍,在新材料、新設備的使用上也獲得突破。
軍民融合受益匪淺
猛士研發(fā)的5年歷程,究竟給東風帶來了什么?難道僅僅只是一款高性能的軍用越野車嗎?黃松坦承,如果沒有國內汽車業(yè)整體裝備水平的提高,沒有東風多年合資合作中學習積累的經驗,猛士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。
雖然東風猛士幾乎實現了100%國產化率,所有零部件、配套設備、元器件、原材料在國內均有穩(wěn)定可靠的供貨來源,但部分零部件也是來自于東風旗下的合資公司,如猛士基本型裝備的發(fā)動機,就是東風合資公司生產的東風康明斯EQB150-20ISDe200-41;其二,東風旗下合資公司的先進質量控制、成本控制手段在猛士的研發(fā)生產過程中得到了大量的運用,如采用的VES質量評價體系、ANPQP供應商品質保證等,就是采納日產管理方式為我所用。
那么反過來講,猛士在研發(fā)的過程中所誕生的大量技術創(chuàng)新專利,是否又能反哺于民用車呢?畢竟,民用車市場才是最大的利潤所在,而且將高水平的汽車性能普及化,也是每個汽車企業(yè)必須承擔的職責與義務。
盡管現在的主要精力還是投入在軍車項目之中,但作為東風公司的顧問,風神項目的研發(fā)人員若有何技術疑惑,也都喜歡向黃松請教,他依然為乘用車項目提供著技術指導。
“其實,從理論上來講,軍車與民用車,技術是有著相通性的,關鍵就是看你如何把握。”事實上,更讓黃松看重的,是主觀評價體系的人才架構,因為,“不管是軍車還是轎車,汽車聽不聽話,更關鍵的還是要通過人的感受反映出來,這樣才能進行各方面的匹配,因為操控性能的指標是非常多的。”這也是黃松從試車員生涯中總結出來的經驗。
如今,在黃松的大力倡導與支持之下,東風的主觀評價體系建設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。他認為,要實現與國際同步的主觀評價水平,其一要培養(yǎng)一支東風自己的評價隊伍,其二要讓東風的評價員與國際同行交流:“只有與國際水平比,你才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,而不是關起門來自己悶頭搞評價。”